上海老里弄，离彻底告别倒马桶还有多久？

​清晨六点，上海一天的生活在车水马龙和咸浆菜场中开始，窄窄的弄堂里弥漫着72家房客的生活气息。

几十年来，生活在里弄里的老上海人，打一早上睁开眼就不得不去倒马桶。“边拎马桶，边挤弄堂。”在吃喝拉撒睡的生活细节中，脸面显得微不足道，乐观变成了里弄居民们面对生活时不得不选择的一种态度。

然而，一个马桶关乎一个家庭的生活质量。上海老式里弄里手拎马桶、厨房合用的生活，伴随着房屋老化带来结构不稳、消防隐患等诸多问题。截至2019年4月，上海还有成片的二级以下旧里近240万平方米，使用马桶的居民约15.8万户，主要集中在黄浦、杨浦、虹口、静安四区。

改善民生，首先要解决“如厕难”。对此，近年来，上海从“拆改留”变为“留改拆”，因地制宜，以“保基本、保安全”为原则，主要通过旧住房综合改造方式，多渠道、多途径、多方式地解决居民的生活问题。

全市首个里弄房屋内部整体改造项目

虹口·春阳里

2016年，位于虹口区的“春阳里”被列为上海市风貌保护街坊。同年，虹口区正式启动该项目的更新改造，这也是全市第一个完成里弄房屋内部整体改造的项目。

▲建造于1921年-1936年的春阳里，共2.2万平方米，有1181户居民，是典型的上海石库门里弄建

该项目由政府聘请具有丰富历史建筑设计经验的章明建筑设计事务所设计房屋改造方案。一方面要保留建筑的特色旧里风貌，另一方面是让房屋实现六大功能：厨卫独用、防虫防潮、楼梯便利、管线落地、结构加固、防火功能提升。

“春阳里改造面临的首要困难，是取得风貌保护与民生实惠之间的平衡。单体建筑‘不长高、不长胖’，外轮廓线要维持不变。”虹口区住房保障与房屋管理局负责人表示，“改造中充分考虑了老构件的保留复原和新材料的使用。比如，在施工中首先做好石库门门头的保护。所有可利用的石库门的老木门，修复后原地装回。所有外墙拆除后可利用的红砖保留，原则上重新回用。在新材料的使用上，选用了节能型门窗，新做卷材防水，增设保温。”

在户内空间的改善方面，由于房屋套型千差万别，居住空间最小5.4㎡，最大42㎡。每户的改造方案都需要量身定做，并确保居民改造方案得益均衡。例如将楼梯间空间与公共空间适当挤压，较为平均地分配到各户户内，实现厨卫功能户内独用、户内通风。

▲改造前留下的老物件

▲楼梯改造改变了一梯到顶的模式，中间有平台可缓冲，两边扶手有高有低适合不同年龄的居民。

▲利用公共空间安装煤气表

同时考虑到改造后居民在装修上可能会遇到非标产品购买渠道少的情况，试点项目改造后户内配置整体卫浴，居室简单装修。

在改造过程中，居民在外租房过渡，由政府承担租金，改造完成后居民再“回搬”。此外，由于春阳里属于直管公房，所有改造的费用由市区财政共同出资。

石库门留改新模式——“抽户”

黄浦·承兴里

承兴里处于上海市历史风貌保护街坊内，拥有多幢建于上世纪20到30年代的砖木与混合结构的新旧里弄式石库门建筑。几十年来，本为一户人家设计而建造的石库门里弄单元内，却住着5、6户居民。长久的超负荷使用，使得石库门严重损坏，居民生活环境也不尽人意。

▲承兴里旧里的一间阁楼

▲承兴里改造前

为此，2017年年底，黄浦区以承兴里为试点，探索石库门“留改”为主的保留保护模式。提出结合地区风貌保护要求，通过调整空间结构、“抽户”等方式释放空间，为居民增设独用厨卫设施。

因旧里居住密度较高，2000多平方米的空间有7户单位、150户居民，平均一个单元内有6家住户。单靠释放公共空间，根本无法满足每户拥有独用厨卫、房屋加固、加宽楼梯走道等需求。因此旧里探索了“抽户”方式，让部分居民通过解除租赁关系的方式搬离承兴里。先降低居住密度，再进行房屋改造。而这种方式，上海此前并无先例。

▲承兴里独用厨卫样板房

根据区房管局的方案，“抽户”原则为：居民中优先考虑处于原始公共部位的、优先考虑设计方案需要的、优先考虑居住密度特别高的、优先考虑面积特别小的进行“抽户”。这些抽户原则的制定，充分考虑了居住部位不调整、局部调整和全部调整这三类住户的获益均衡关系，是从实际出发规范抽户方式的有益探索。而对抽户的居民家庭，黄浦区按照一定标准、根据居住面积大小，给予相应的货币补偿。

沪上首个高层“拆落地”项目 让居民政府均收益

静安·彭三小区

彭三小区是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多层工人新村。2007年10月，彭三小区改造立项，确定分为五期建设：一期为改扩建改造，通过对房屋搭、放、升、抬，扩大住宅面积，使6幢非成套住房居民实现厨卫独用；其余四期因住房结构、布局、排水等基础条件太差而实施原地拆除重建，即“拆落地”。

▲彭三小区改造前

过去9年，彭三小区拆除了25幢楼、新建了13幢楼，让852户居民告别老房，住上拥有独立厨卫、电梯、地下车库、小区绿化以及社区公共配套的新房，生活质量明显提高。同时，居民还可以按照房改政策花一两万元买入成为售后产权房，给以后进一步改善居住条件带来可能，小区里也能选举业委会。在实施“拆落地”期间，静安区还根据居民实际情况，给予每户一定的租房补贴。

▲四期被称为上海已完成的“拆落地”改造中条件最优、改善幅度最大的一个项目。虽然房屋本身仍按照“拆一还一”原则进行建设，但建造高层后空出来的地面空间，则被引入提升小区品质的配套：增加了一个可容纳285辆车的地下停车库、大量绿化以及建筑面积超过6000平方米的社区公共建筑作为老年食堂和活动中心。

对政府来说，“拆落地”项目产生了巨大的社会效益。第一，四期改造中大量的公共配套设施不仅为四期居民服务，还辐射周边其他居民；第二，原来的彭三小区房屋已不具备修缮条件，改造后消除了房屋安全隐患，减少了政府在公共安全上的投入；第三，在改造中，下水道、公共道路等都进行了改造，城市面貌发生巨大变化。

一个马桶、一间厨房、一部电梯……各种生活设施，与每户人家的梦想生活息息相关。

据上海市住房和城乡建设管理委员会透露，2019年上海中心城区计划完成二级旧里以下房屋改造50万平方米，约2.5万户。这标志着上海的旧区改造已来到了新阶段，现有存量大多是“难啃的骨头”，甚至是“骨头中的骨头”。种种硬件条件的限制和紧张的邻里关系，让上海的旧城改造之路举步维艰。

然而，上海对旧改的探索，已远不只是动拆迁这一条路。城市更新理念的引入，更多地将历史文化保护和改善居民生活有机地结合起来。